灼熱

「喂，你覺不覺得我的眼睛有點奇怪？」

就在久我穿著晨褸從冰箱拿出啤酒灌入口中時，梓問了這句話。他一口喝乾了啤酒回頭，發現梓穿著和服盯著鑲在臥室牆上的鏡子直瞧。

對此問題覺得不解的久我，從後頭走近，瞧了一下梓映在鏡中的臉。

她和服正穿到一半，繫衣帶已繫上，褶擺也折好了，不過衣襟尚未拉齊，還鬆垮垮地半開著。

就在不久前，久我還用手握住她胸前的豐滿，從身後和梓交歡。

翻雲覆雨時熟捻的乳房，一被襦衣與和服所覆蓋，好像突然變得遙不可及，令他再度產生一種一探究竟的衝動。

對他這種色迷迷的視線，梓斥責般地說道：

「眼睛啦！」

聽了這話他再度看向鏡中梓的臉龐，發現她除了瀏海有點散亂，顯得有些倦懶外，別無異樣。

「沒有啊......」

久我認為她交歡後的倦懶，是因為剛剛經歷過好幾次高潮的緣故。

「妳迷人極了。」

「別鬧了！用心看。」

梓異於往常的嚴厲語調，讓久我轉而站到她身前正視著她。

「看左邊。」

梓將臉龐微微偏左，但她有些細長的雙眼，不管是眼白或褐色眼瞳中的黑色瞳孔，都看不出異樣。

「我第一次直視女人的眼睛。」

「怎麼樣？」

這問題令並非眼科醫師的久我難以回答。

「沒怎麼樣啊！」

梓死心般地拉上和服的衣襟，開始繫著腰帶。

女人解開和服腰帶的姿態是香豔迷人，然而看女人穿和服的樣子也別有一番滋味。尤其是像梓這種穿和服技巧嫻熟的女性，從襦衣到和服外衣，以幾條繫衣帶就穿戴整齊的過程，宛如在欣賞一種藝術品。

梓在澀谷的和服教室教授著裝法，技巧之純熟當然不在話下。有時候久我看呆了，她還會責問道：「你在看什麼？」

她似乎認為女人著裝的樣子不值得男人一看，但背後可能也隱藏著一種心思，就是不想被男人看到女人變裝時的姿態。

久我離開鏡子，拿起擱在床頭櫃上的啤酒，走向客廳。

他在那裡聽著被冷氣吹響的風鈴聲，這時著裝完畢的梓走了出來。

「讓你久等了。」

不久前還在床上做激情演出的梓，現在全身穿上淺綠色的絹質和服，衣擺和袖口還點綴著淺紫色的桔梗花。

「我第一次看妳穿這件和服。」

「不對，去年夏天我穿過一次。」

梓說得斬釘截鐵，但久我的記憶卻很模糊。

「巴黎慶典那天，我就是穿這件衣服去“雷坎”的。」

梓說出銀座一家餐廳的名字。

聽她這麼一說，彷彿若有其事，看來梓可能是對的。

「我的事你總是不放在心上。」

「沒有的事。」

要是地點也就罷了，連和服的花樣都要記住實在太難了。

「夏季和服的壽命很短，實在很可憐。」

她指的是夏天的羅紗，只有七、八月能穿。

「那就再穿著它去看煙火吧？」

「你願意和我這種老太婆去嗎？」

梓有時會說出這種自貶的話。她才45歲，可能因為個子嬌小，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五、六歲。這些事她自己應該也清楚，她是明知離老太婆尚有一段距離才這麼說的。

「妳願意和我這老頭子一塊去嗎？」

久我也配合般地說道。以他五十有二的年齡，其實是比她更接近老年人的。

「可是你不是討厭煙火嗎？」

「哦，我可能有說過吧。」　　

「你說你討厭煙火，因為它令人傷感。」　　

看著煙火在夏季的夜空綻放出碩大的花朵，的確是很美。但下一瞬間，它就立刻劃下一道細長的尾巴而消失。它的艷麗與倏呼即逝，反而勾起人許多思潮，有時甚至令人憂鬱。　　

「也不是那麼討厭啦......」　　

「那是喜歡嘍？」　　

「雖然不是很喜歡，但我會因為在意而移不開目光。」　　

「真像你的作風，溫柔體貼。」　　

梓苦笑著拿起桌上的白蘭地酒杯。　　

「你不喝了吧？我收走嘍。」　　

梓輕撩起和服的袖口，將兩個酒杯收到廚房。　　

看著她的背影，久我想起親熱前強灌梓白蘭地的景象。　　

他假意要吻她，以口將白蘭地哺入她口中。　　

梓反應不及輕咳了一下，接著吞下酒液，氣息紊亂地說她身體熱了起來。　　

不知是否因此之故，今晚的梓確實比平常放浪。　　

就在他回想著這些事時，梓看著手錶呢喃道：　　

「糟了！已經十點了。」　　

傍晚和梓碰面時將近六點。接著吃飯，然後上床，到十點也不以為過。但是夜還不深。不過這是久我的感覺，待會梓回她所住的世田谷要花三十分鐘以上的時間，等到了家可能已將近十一點。　　

「我現在叫車。」　

「不用了，我到樓下叫就行了。」　

「我來叫，妳等等。」　　

明明已經幽會了無數次，梓卻不坦然接受久我的好意，總是先予以拒絕。這是梓見外的地方，但她凡事內斂的作風同時也是一種魅力。　　

久我打過電話後，說計程車十分鐘就來。當他從裡頭的書房拿計程車券出來時，梓還是拿著皮包站著。　　

「坐嘛！」　　

「可是車馬上就來了。」　　

「還要五、六分鐘。」　　

梓只好聽話坐了下來，但只是淺坐在沙發外側。　　

她總是這樣，一穿上和服就突然變得陌生冷漠。　

是因為和服有令女人端莊的特性嗎？還是為了即將到來的離別作心理準備？　　無論如何，對不久前清楚看到她在床上放浪姿態的男人而言，實在無法理解她突然的轉變。　

為什麼會一下子變那麼多呢？　

久我感到很疑惑，並想像著梓待會要回去的家。　

雖然沒有仔細問過，但梓應該是住在世田谷櫻花樹並立的深澤一帶。住家似乎是公寓，週遭是恬靜的住宅區，一到晚上連車聲都很難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