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現代的法西斯

■石之瑜
中國時報 　2009.03.26

　高金素梅買房子的錢引起大眾的興趣，即使沒有任何違法的證據，還是不得不開記者會面對大眾；郭冠英的思想引起大眾注意，即使沒有任何不適任的證據，還是不得不接受自己思想不適任的指控而遭免職。台灣正在進入後現代的法西斯時代。

　法西斯是一種國家至上與種族至上的思維方式，法西斯的公權力擁有介入民間社會的絕對責任。後現代則是一種多元而流變的無限想像，所以，公權力必須儘量開放給民間社會進行創意改造。他們南轅北轍的立場之間有一個共通性，就是他們都對公與私的分際嗤之以鼻。所以，講求公私分際的自由主義，同時是後現代與法西斯的大敵。

　在台灣，自由主義是政治人物琅琅上口的價值。但是，從高金素梅與郭冠英例子看出來，財產自由與思想自由這兩個自由主義最核心的價值，都必須符合政治正確的前提，若不符合，任何自由價值都必須退讓；至於什麼是政治正確，則又人云亦云，因此最後必須靠國家介入來拍板定案。其結果，公權力這次會介入到哪哩，到什麼程度，沒有事先可資判斷的依據，連公權力的最高執行者自己也不知道，他會突然需要介入什麼本來似乎是私人的事。

　自由主義教導台灣人──公私之間的分際必須謹守；後現代影響台灣人──公私之間怎麼分總是飄忽不定；法西斯召喚台灣人──不能縱容私人私行。於是，高金素梅以其為公眾人物而必須交代買房的錢哪裡來，郭冠英以其為國家公務員而不能匿名發抒思想。當年身為新竹市文化局長的璩美鳳的私密遭雜誌曝光，理由也是她是公眾人物，因此就說他們的行為皆可公布以受公評。

　到底所謂公眾人物婚外行為與公務員在網路上的匿名言論必須反動到什麼程度，自由主義必須退讓呢？自由主義者要求具體而公平的決定過程，並堅守其間程序。但後現代的答案必然因人因時而異，根據答案不同而決定法西斯的介入要執行到什麼程度。所以，常有人要犧牲祭旗，法西斯的表演才算完成，但這次被犧牲的同一種人，上次或下次卻又未必也會被犧牲。如此先顛覆公私分際，再動用法西斯介入，收放之間，自由主義在台灣毫無機會。

　法西斯堅持的是要「正確」，後現代反對的就是「正確」，後現代的法西斯則在不同的時空對不同的人堅持內涵完全相反的「正確」。因人而異的這種法西斯說明台灣只是偽法西斯；然而一旦介入私事就毫無節制，又說明台灣只是偽後現代。這也就罷了。但國民黨與民進黨這兩個黨鬥得再兇，竟在後現代法西斯的路上合謀。

　蔡英文擺出對省籍毫無所謂的後現代模樣，但是永遠在馬英九的思想意識上做文章，又政治正確的不得了。馬英九擺出對思想正確堅持不讓的模樣，但每次碰到歧視他的族群主義者卻一定會讓步，幾乎已經後現代到可以拋棄靈魂。所以，郭冠英與高金素梅應該自豪，若沒有他們，我們都還以為自己是自由主義者呢！（作者為台灣大學政治學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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